在2015年的一场发布会上,梦百合家居董事长倪张根接受完全国80多家媒体的群访后,突然起身深深鞠了一躬,把在场的记者们吓了一跳。

对此,倪张根直接、坦率地承认“就是想讨好在座的各位”,这种不够柔和、不够世故的直球表达方式,在这个向来讲究中庸的社会,有种让人避之不及却又惊讶叹服的天真:“但我一定不是卑躬屈膝,我就是想把我内心最真诚的话讲出来,这一躬是感谢你们的聆听。”

在那场发布会上,倪张根不厌其烦地向记者、嘉宾、社会公众科普“睡硬床的危害”,呼吁国人改变睡硬床的错误观念。这一年,是倪张根为这个呼吁奔走的第7年。

目前,中国仍有大量消费者认为睡硬床对腰好,艾媒咨询近日发布《2024年中国硬床垫使用现状及潜在危害调研》报告显示,75.1%的消费者对“睡硬床对腰好”这一传统观念表示出认同的态度,65.1%消费者目前仍在使用相对传统的硬床垫。

而从2008年至今,倪张根也在对抗传统观念的路上孤独逆行了16年,被争议、被误解、被阴谋论,倪张根始终捍卫着他所信任的科学,这为他的奔走呼吁镀上了一层悲情色彩。

2024年,倪张根打算加大科普的力度,3月21日“世界睡眠日”这天,倪张根打算通过一场直播发布会的形式,进行一次系统的、深度的科普演讲。

做商人,还是做企业家?十字路口的抉择

1999年毅然放弃稳定的铁道部工作投入市场经济,2003年共同创业的合伙人提出散伙后果断借钱单干、在“0资金、0技术、0经验、0客户”的情况下创立梦百合家居,2004年借助广交会契机勇闯外贸市场、开展记忆绵国际OEM(代工生产)业务,2008年开始挑战OEM+OBM两手抓、创立了自主品牌MLILY梦百合……

正如普华永道管理咨询合伙人沈宇峰所说,梦百合能取得今天墙外开花墙内香的成绩,离不开倪张根身上的“企业家精神”:“第一是胆量,第二是速度,还有就是专注,最后一个就是格局”。

说干就干的胆量和速度是倪张根的一大个性,面对复杂的国际环境,这个来自江苏南通的小镇企业家展现出了强韧的生命力,在2008年创立自主品牌前,梦百合已开拓了北美、欧洲、东亚、东南亚等市场,在记忆绵国际市场拥有了一席之地。

然而,当回头拓展国内市场的时候,倪张根遇到了巨大的挑战。

“在国内经营的过程中,我们发现越来越多地遇到一个挑战,那就是很多消费者都说要睡硬床,大部分同行也都是做的硬邦邦的床,当时就面临一个问题,那就是你到底想要赚钱,还是想要追求你心中认为好的产品?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抉择。”2019年,在做客上海证券报《直面掌门人》节目中,倪张根说道。

所谓硬床,指的是土炕、木板床、椰棕床垫、传统弹簧床垫等,硬度非常高,而梦百合所研发和生产的记忆绵产品,都不属于硬床行列。

有着多年出海经验的倪张根发现,钟情硬床,似乎是中国人的特有属性,在2018年接受《第一财经》专访时,倪张根表示:“全球只有中国人睡硬床,经常出国的人就会知道,其实国外的床比中国的要软很多,但是一定要有支撑。”

为了找到答案,较真的倪张根走访了许多骨科专家、睡眠专家,他们告诉倪张根,在中医领域,如果病人的腰已经出现严重问题,医生确实会建议病人睡很硬的床,把已经变形的骨头“拍回去”,但这种治疗过程一般只需要两周时间,两周之后,如果继续长期睡硬板床,颈椎和腰椎悬空、没有支撑,就会导致睡眠不舒适、频繁翻身,进而影响深度睡眠,与此同时,也会导致脊椎生理曲度改变、腰椎间盘突出、颈椎间盘突出等一系列问题。

“他们把中医里面一个治疗的过程,当成了一个应对腰不好、应对老人、应对小孩的标准化的解决方案,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。”倪张根愤懑地对《直面掌门人》主持人说。

倪张根认为,要做硬床很简单,梦百合并非不能生产硬床,但骨子里的自尊和敬畏让他选择了另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。

“消费者不懂,消费者想要硬床,你作为一个懂的人,你不去告诉他什么是对的,而一味迎合他、卖给他硬床,这是一个商人、一个机会主义者会做的事情,我不是商人,我是企业家,我宁可把公司关了,也不会做一张硬床。”

倪张根坦率承认,呼吁不睡硬床这件事,背后有商业利益,但也有情怀,正是这种情怀,让他选择了“做皇帝新装里的那个小孩”,说真话、做难而正确的事。

也是从2008年开始,倪张根迈上了漫长的呼吁不睡硬床的道路。

孤独逆行的背后,是不斐的代价

这是一条孤独的道路。中国人有数千年睡硬床的传统习惯,教育消费者、改变传统,是一件成本极高的事,甚至可能遭到舆论的反噬。

理工科出身的倪张根任性、执拗、理想化,这在外人看来有些“认死理”。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悲壮的道路,倪张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喊出了“不用椰棕,不碰乳胶,不做硬床”的口号,把乳胶这一不属于硬床、却又十分流行的材质也拉进了梦百合的黑名单。

“其实乳胶的舒适度、使用寿命、气味、生产过程中的污染、包括压缩运输的性能、睡感,都是不如记忆绵的,我希望有更多人来做记忆绵的产品,我愿意有更多人来跟我们一起竞争,因为这个竞争最终会让这个世界回到我所谓的那个初心。未来如果有人能把梦百合干掉,那我相信,中国消费者的睡眠一定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。”这是倪张根在2020年对话1688创业者时的呼吁。

倪张根一直希望更多同行加入反对硬床和乳胶的行动中来,一起做一些“能够真正改变这个世界的事情”。然而,时至今日,倪张根似乎还没有找到这条路上坚定的同行者。

“其实我们行业很多的从业者,包括做乳胶的人,私底下都认同我的观点,只是没办法,为了养家糊口,去做一个自己内心也鄙视的东西。”对同行的选择,倪张根虽然很无奈,也表示了充分的理解。

十多年来,倪张根身体力行,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呼吁不睡硬床的移动广告牌。在公司内部会议、品牌活动、行业论坛、媒体采访、电视节目……倪张根反反复复地做着硬床危害的科普。为了让科普内容更简单易懂,他还设计了许多实验,比如用传感器直观呈现不同硬度的床垫对人体肌肉的压力,比如用模拟血管展示在不同硬度的床垫上受压时的血液流畅度。

2022年,倪张根甚至专门开了抖音账号,他在抖音主页上介绍自己是“改变中国人睡硬床”的行业逆行者。一年多以来,倪张根坚持每周直播两次,以科普为主,从不停歇,被称为“A股最勤劳董事长”之一。

然而,理想主义背后往往是不斐的代价。因为坚持不做硬床、不碰乳胶,只专注于记忆绵这个在国内认知度还不高的材质,梦百合国内市场还暂未盈利。

“我们一直在做难而正确的事,从2008年到现在,我们国内市场一分钱没挣过,我一直拿国外挣的钱来养国内市场。”2023年,倪张根邀请巨量引擎《质造中国家》栏目走进梦百合位于江苏南通的生产基地,从生产端去普及床垫材质对人体健康的影响。

当被问及如此特立独行是否担心引起行业报复时,倪张根高调表示身正不怕影子斜:“我已经等了一年了,还没有发生,我特别希望这一幕出现,我看谁敢出现,底层逻辑是因为我没有做错。”

至简至真,在大开大合中直面非议

知名媒体人戴蓓曾这样评价倪张根:“中国人做生意是讲究和气生财,不敢太激烈地去表达自己的东西,但我发现你很多观点都是很直接地说出来。”

对于呼吁不睡硬床这件事,倪张根也经常因“快人快语”被误解。

对此,倪张根在做客《戴蓓会客厅》时表示,直接的表达背后是关心和尊重,而不是用无关痛痒的东西绕来绕去:“如果你想消除别人对你的不信任感,最直接的方式一定是效率最高的方式。”

在倪张根看来,直接意味着简单和坦诚,意味着信任感的链接。在梦百合,有着大量司龄十几年的员工,他们也都被倪张根直接“怼”过,但他们没有选择离开,因为知道倪张根对事不对人,也知道他们在公司所得到的温情和关怀并不会因此减少,他们甚至还能给倪张根取外号、做表情包。

倪张根不止一次表示:“员工合理的人性需求高于企业利益,梦百合不需要那么多的狼性,三份狼性、七分温情足矣。”

“儒雅、真诚、情怀”,是梦百合员工评价倪张根时常用的词,这和外界评价的“A股最任性董事长”似乎形成了矛盾。

对这种矛盾,倪张根坦言道:“我非常自负,但是另一方面,我又非常谦逊,如果确实是我错了,我不需要你逼我,我会比你想象中更快地去解决这个事,这是两个极端,你要能在这两个极端里面大开大合。比如不能做硬床这件事,是不能挑战的。”

倪张根知道自己时常受到非议,对此他泰然处之:“即使非议你也只能非议我发火啦、没有耐心啦,你无法非议我两面三刀或者虚伪、或者是商人,这种非议是我能承受的。”

功不唐捐,记忆绵的春天已然到来

十余年呼吁并非完全无用功,当越来越多80后、90后成为家居消费的主力军,倪张根发现,科普的阻力在慢慢减小。

“当消费者慢慢懂这个产品,比如说80后、90后,你跟他把物理学的东西稍微讲一讲,同时让他有机会在你的床垫上躺一下,他是能够认同你的,因为他知道你没有忽悠他。”

与此同时,随着腰痛、脊椎疼痛等疾病在人群中的普遍化,越来越多医疗行业从业者也关注到了寝具与骨骼健康之间的关联,并自发地向患者、公众普及睡硬床的危害。

西班牙学者Kovacs FM在《柳叶刀》发表的论文显示,他在一个实验中,把313个腰痛病人分为试验组和对照组,一半的病人睡“硬床”,一半的病人睡“中软床”,观察三个月后发现,睡“中软床”的病人腰痛恢复速度是睡“硬床”病人的2倍。

与此同时,国内的各大社交平台上,也渐渐有越来越多医生站出来科普,指出硬床对骨骼发育的危害。

在2023年度的内部主题演讲中,倪张根指出,2023年梦百合国内加盟和直营体系营收增幅很大,未来或将逐步进入盈利周期。

“从行业来看,在中国床垫市场,记忆绵受欢迎程度越来越高,我们认为记忆绵的春天已经来了。”

作为由NASA(美国航空航天局研发)、用于缓解宇航员起飞降落过程中所承受的巨大压力的材质,记忆绵具有良好的回弹性和贴合度,能够均匀分散人体躺下时所受到的压力,和“硬床”是天然的对立面。

梦百合所研发的非温感0压绵,在NASA的基础上实现了技术修正,改善了传统记忆绵在低温下会变硬的缺陷,并通过生产端的优势,实现了技术普惠,普及NASA的技术,让更多人能买得到、买得起。

倪张根认为,记忆绵材质在国内越来越受欢迎,意味着国人对“不睡硬床”科学观念的认可度是在持续提升的,也意味着他离自己的梦想迈近了小小的一步。

“我的梦想,在中国的话,就是改变中国人睡硬床的习惯,放到全球市场的话,我要致力于提升人类的深度睡眠。”倪张根在一次接受《第一财经》采访时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