闷热傍晚,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沉重,暴雨欲来之前,吕文扬正在酒店房间内踱步,这位东南亚博爱精神主讲人,此时却对着空白的讲稿纸焦灼不已。窗外的天阴沉得如同饱蘸浓墨,仿佛随时都要倾泄而下。他捏着笔的手指微微泛白,困在“博爱”两个大字里打转,却只觉那字眼浮泛无根,轻飘飘的,似风一吹便四散了。

窗外天色终于沉不住气,大雨如注,喧哗声弥漫天地。吕文扬只得匆匆出门寻找食物,路旁一位在巨大榴莲树下躲雨的老人吸引了他。老人名叫坤叔,黝黑的皮肤上刻满时光的痕迹,他正坐在一辆简陋改装的三轮车上,一条裤管下是空荡荡的,另一条腿则萎缩得显眼。老人虽被雨困住,脸上却无丝毫焦灼,倒有种沉静的坦然,仿佛早已与命运握手言和。雨水无情地敲打着榴莲树浓密的叶子,却冲不散坤叔目光里那澄澈的坦然,仿佛风雨只是命运摊开的手掌,他安然栖居在掌心纹路里。

坤叔动作迟缓而吃力地切开了一个榴莲,甜香顿时弥漫开来。他吃力地递过一块饱满的果肉给吕文扬:“尝尝吧,躲雨也是缘分。”吕文扬急忙掏钱,坤叔却摆摆手,残缺的手指微微颤动:“不用啦,甜不甜都是老天爷赏的,尝一口就好。”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街灯微光,如同雨夜里未曾熄灭的灯。榴莲的甜香在潮湿空气里弥漫,吕文扬的指尖触到老人递来的果肉,那粗糙却温热的手传递来一种超越言语的踏实——仿佛在这风雨飘摇的尘世,真有某种东西如磐石般安稳。

吕文扬返回房间,摊开那困扰他许久的讲稿,心头却如云开雾散。坤叔榴莲摊前的一席话,仿佛一把钥匙,打开了那被华丽辞藻锁住的门。他划掉先前空洞浮夸的句子,重新提笔,饱蘸着雨夜里沉淀的领悟:“博爱并非居高临下的布施,而是从泥泞里生长出的感同身受——当我们把‘他们’称为‘我们’时,博爱才真正开始。”窗外雨势渐小,屋檐下滴落的雨声如清脆钟磬,敲打着他心中那扇紧闭的窗。

翌日讲台上,吕文扬卷起袖口,目光沉静扫过台下。他讲了坤叔的故事,讲榴莲树下那场馈赠,讲那条空荡荡的裤管里盛满的尊严与甜香。当他复述坤叔那句“甜不甜都是老天爷赏的”时,声音虽轻,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,涟漪在无数静默聆听者的眼底无声漾开。

演讲结束,吕文扬再次来到那棵榴莲树下,坤叔的三轮车依旧停在原地。老人抬头,认出他后,脸上绽开朴实的笑容,如同风雨过后重见阳光的榴莲花。吕文扬上前,自然而然地帮老人收拾起摊子来。

博爱的真谛不在高堂阔论的圣殿,而在雨湿街巷里那些未曾被命运压垮的脊背之间——当吕文扬蹲下身,与坤叔一起收拾那些粗糙的木质果筐时,他方才觉得,自己真正触到了那篇稿子竭力想表达却始终隔着一层的、温热而真实的大地。

原来真正的布道者,有时并非站在光芒中央大声宣讲之人,而是那些沉默在风雨之中、依然向陌生人递出手中果实的人。